卿衣離開任務世界, 回歸總局的時候, 系統已經休完假先回來了。

本以為一回來就能見到女兒跟女婿, 誰知迎接老父親的居然是空蕩蕩的房屋。而女兒也沒留個言說去了哪兒。

老父親查看任務記錄, 這才知道女兒居然膽大包天地屏蔽記憶獨自做任務……

於是迎接卿衣的，就是老父親那包含了難過、受傷、控訴、自我懷疑等各種覆雜情緒的註目。

卿衣一開始還挺茫然。

父女倆久別重逢, 不該來個感人肺腑的擁抱嗎, 怎麽老父親會是這麽個眼神？

還是左知年提醒她，她是不是沒跟老父親說她去做新任務, 卿衣這才一拍腦袋，忙不疊過去安慰獨守空巢的老父親。

“你當時玩得正開心, 我不想打擾你，”卿衣說, “我錯啦，下次一定記得給你講。”

系統看著她，良久嘆口氣，說：“你長大了。”

這話心酸極了。

卻又帶著點望女成鳳的欣慰。

卿衣說：“長再大，也還是老父親的小女兒啊。”

她此刻是蹲在系統面前的姿勢, 剛好可以腦袋枕他膝蓋上, 正正適合撒嬌。

才枕上去, 卿衣回想起當初系統剛找到她的時候, 她因為造成死亡的那場車禍太過慘烈的緣故，經常做噩夢，每次從夢中驚醒，系統都會很耐心地安撫她, 父親一樣。

“我這次任務完成得還不錯，你要不要看？”卿衣問。

系統說：“看。”

拋卻老父親的心態不談，他是傳說級任務者的綁定系統，他得做到對任務者的每次任務都知根知底。

調出任務過程，撿了比較重要的節點看完，系統沈吟片刻。

接連兩次屏蔽記憶，卿衣都沒有出什麽大錯，很好地完成任務。

她已經是個很合格的任務者了。

系統問：“你什麽時候接新任務？我想親眼看過程。”

卿衣說：“現在就可以。”

於是照例挑了個以前沒去過的魔幻的世界背景，左知年先走，卿衣和系統去選替身。

考慮到魔幻世界裏，有什麽魔法、劍術，還有魔獸、精靈之類，卿衣很慎重地在長相符合她審美的替身中，選了個身份是魔王的。

魔王的名字叫瓊。

介紹卡上寫瓊是魔武雙修，因而卿衣這次兌換了兩個技能，頂尖級魔法和頂尖級劍術，這樣確保不管在哪裏，瓊都會是最強的那個。

系統說：“你這直接成世界第一了。”

卿衣說：“要的就是第一。”

魔幻世界普遍講究實力至上，沒有足夠的實力，自保都成問題。

簡單適應了下技能，卿衣在營養艙裏躺好。

要不怎麽說系統是老父親，由他出手屏蔽記憶，和卿衣自己屏蔽，那感受是完全不同的。

仿佛置身於溫暖的懷抱，沒有一點不適感，非常舒服。

系統的聲音也像催眠曲一樣輕柔：“可以了。睡吧。”

卿衣閉上眼。

……

西奧多是個勇者。

大陸上最年輕的勇者。

可盡管已經被神殿賦予了勇者之名，大陸上也開始流傳有關他的事跡，他的老師還是說，沒有戰勝過魔王的勇者，不能算是真正的勇者。

“您曾經戰勝過魔王嗎？”法師塔裏，西奧多這麽問道。

他老師站在窗前，眺望著遠方一望無際的森林，答道：“沒有。但我見過魔王。”

西奧多說：“魔王是什麽樣子的？”

他老師說：“我無法向你形容她的模樣，我只能告訴你，她是大陸上最危險的存在，你只要看她一眼，就會淪陷在她的目光中，除非死亡，否則永遠都無法解脫。”

西奧多說：“您現在解脫了嗎？”

他老師說：“沒有。”

西奧多神情凝重。

他的老師屠過惡龍，拯救過大陸，更見過神明，得到過神明的嘉獎，是他最崇拜的人。

可這樣的人，卻說自己至今仍被魔王的目光震懾，得不到解脫。

魔王，位於大陸盡頭的魔王，傳聞中已經存在了上千年的魔王，難道真的沒有人可以戰勝她嗎？

西奧多想了很久，對他老師說：“我想去大陸盡頭。”

他老師說：“你想戰勝魔王？”

西奧多說：“是的。”

他老師說：“你……”

西奧多說：“我已經決定了，老師。”

他老師轉頭看他，發出一聲嘆息。

“你會後悔的。像我一樣後悔。”

西奧多聞言，更加堅定戰勝魔王的信念。

——他想成為真正的勇者，也想讓他的老師得到解脫。

年輕的勇者就這麽孤身上路。

離開法師塔，西奧多來到第一站，精靈之森。

精靈是個非常排外的種族。

不過在得知西奧多是吟游詩人傳唱的詩歌裏的那位勇者後，精靈們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，精靈女王更是將珍貴的生命寶石送給了他。

“但願生命寶石可以幫助您戰勝魔王，”精靈女王說道，“我會帶領精靈們向神明祈禱，願您成功。”

西奧多帶著精靈們的祝福離開了精靈之森。

很快，他來到第二站，盛行劍與魔法的王國。

王國國民比精靈們更加熱情。

最負盛名的鑄造大師送上用精金打造的鎧甲，法師公會的會長拿出附加了高等魔法陣的披風，國王也從寶庫中取出由西奧多的老師屠的那頭龍的龍骨做成的重劍。

“英勇無畏的年輕人，未來註定是屬於你的，”國王說，“去吧，我們等你的好消息。”

西奧多帶著國民們的期盼離開了王國。

第三站，是深淵。

深淵深不見底，比黑夜更加黑暗。

數不盡的魔物藏匿於黑暗中，連空氣都透露出危險的訊號。

生命寶石佩戴在胸口，西奧多穿上精金鎧甲與附魔披風，手握龍骨重劍，一路碾滅了不知多少魔物，終於穿過深淵，抵達終點站。

大陸盡頭是比森林更加一望無際的海洋。

據說海洋裏，有一片比陸地上的山脈廣袤無數倍的海底山脈，魔王的宮殿就坐落在其中最深的峽谷當中。

西奧多之所以這麽年輕就被冠以勇者之名，是因為不論魔法還是劍術，他都已經修習到足以打敗他的老師的地步。

當年西奧多的老師在屠龍後深入海底，成功見到魔王，如今西奧多追隨著他老師的腳步，默念口訣，施展水系魔法，縱身跳入海洋，朝著海底山脈前進。

或許是一小時，也或許是兩小時，深重到仿佛黑色的海水中，終於出現了一絲光芒。

記起老師說只要看到光芒，就說明魔王的宮殿到了，西奧多加快速度，那一絲光芒隨著他的靠近逐漸擴大，等他停下時，一座龐大的宮殿靜靜矗立，比神明的居所更為華美壯觀。

——魔王就在這裏面嗎？

西奧多念著口訣，往自己身上施加了無數防禦魔法，才謹慎地走近宮殿。

殿門大開著，似乎魔王早已感應到他的到來。

進入殿內，上一秒還漆黑一片，下一秒忽然變得明亮。

和外面不同，這座宮殿裏沒有海水，十分幹燥，顆顆拳頭大小的稀有晶石組成燈盞的模樣，散發出來的光芒將寶石鋪就的地板映照得光彩奪目。

地板中央鋪著猩紅的毯子，沿著看去，那盡頭是個王座，王座上正坐著個女人。

女人穿著紅色的長裙，白皙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黑貓柔軟的皮毛。

“勇者？”卿衣沒有擡頭，聲音遙遙傳過去，“這裏好久沒來客人了……歡迎你的到來。”

西奧多握緊手中的重劍，說：“魔王，我是來戰勝你的。”

卿衣聽著，仍然沒有擡頭。

她拍了下黑貓，黑貓喵了一聲，卻沒有下去，而是在她懷裏懶洋洋地換了個姿勢。

她彎唇一笑。

西奧多覺得自己被輕視了。

他立即動用風系魔法，以極快的速度到了卿衣面前，高高舉起龍骨重劍，就要劈砍下去。

卿衣這時擡頭，看向他。

西奧多也很自然地看向她的眼睛。

對視的瞬間，西奧多突然明白，為什麽他的老師一直沒有解脫。

只一眼，連生命都可以獻祭給她。

看這位勇者和上一個來的一樣，久久都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，卿衣仔細看了看他，率先動作。

她撫摸他的臉，嗓音溫柔仿佛情人間的低語。

“留在這裏陪我吧，”她說，“你很英俊，我很喜歡。”

西奧多張了張嘴，聽到自己說好。

……

“任務進度已達標，攻略勇者西奧多成功。”

……

見到魔王的第二天，西奧多給他的老師寫了封信。

“我很抱歉，我沒有戰勝魔王。您那句話是對的，我已經徹底淪陷，死亡也無法讓我解脫。”

“瓊允許我留下來，我想陪瓊一輩子。”

“我想我是真的愛上她了。”

相隔了一整個大陸的法師塔裏，西奧多的老師看完這封信，重新眺望窗外森林。

眺望很久，才回到桌邊，給西奧多寫回信。

“魔王從不輕易對外人說出自己的名字，”西奧多老師這麽寫道，“西奧多，恭喜你。”

西奧多老師離開了法師塔。

沒有在精靈之森停留，他來到劍與魔法的王國，去見自從大陸盡頭回來後，很多年都沒有再見的老朋友。

他的突然到訪讓老朋友非常驚喜。

坐在小酒館裏，兩人喝著久違的大麥酒，回憶以前結伴闖蕩大陸的日子。

老朋友問：“你願意離開法師塔，是因為終於解脫了嗎？”

他說：“或許。”

他看向不遠處。

那裏，吟游詩人彈奏著提琴，高聲唱道：

“有這樣一個傳說：

年輕的勇者穿越大陸，走過深淵，

終於來到魔王面前，

舉起了手中的劍。

不過勇者沒有成功，

因為他愛上了魔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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